鱼店街上绿瓦阁下守灯待蟹

    □陈正宽

    一到秋后，天高气爽，和潍县城仅有百里之遥的渤海入海口有片极大的海滩湿地，俗称北洼。白浪河从昌乐、潍城一路潇洒走过去，先漫过这块湿地，而后才欢欢乐乐，归入大海。白浪河涌出去是汪洋；溜达在湿地里，则给河蟹子提供了一片快活成长的水乡乐园。在潍城，大蟹子约有两种：一种淡水蟹，叫河蟹子（即江苏阳澄湖产的那种大闸蟹），也叫毛蟹；一种咸水蟹，叫海蟹，也叫梭子蟹。海蟹在春天产子，最肥；河蟹在秋天产子，最肥。潍城俗语“七长八团”，是指河蟹子。阴历七月底，长脐（雄蟹）最肥，阴历八月十五前后，团脐（雌蟹）最美。

    潍县北海，秋深蟹肥，主要产地即指北洼。北洼一片小汪洋，中间也有小片农田，种着黍黍（红高粱），豆子，谷子，棒子之类。河蟹子最爱吃黍黍。听北洼渔民说，秋来夜半，河蟹子悄悄爬到黍黍地里，用大夹钳，死死钳住黍黍秸子，嘎喳剪断。一个很大的黍黍头，霎时让蟹群吃个一干二净。大黍黍头吃到肚里，蟹子疯长。盖里生出满满的黄儿，谓之顶盖子黄儿。黄儿即蟹子，特别好吃。秋后成了北洼渔民发财的季节。入夜，顶着噤人的海风，渔民划着小舢板，荡入北洼，找芦苇深处停泊。海边风大，他们在船头高高悬起锃明瓦亮的风雨灯。干什么？守、灯、待、蟹。凡蟹喜光。在黑漆漆的秋夜，寻食的蟹公蟹母，一看见灯影，就不要命地前来追逐。老把式渔民以逸待劳，只消守着船儿，看着灯儿，衔着烟袋儿，闲着心儿，那浩浩荡荡的蟹子蟹孙，便自觉自愿，纷至沓来了。

    北洼距潍县城百里遥，渔民把又肥又大的蟹子装满席篓儿，一担双挑，清早上路，徒步进潍城。约莫午后三点光景，入了通济门了，进了绿瓦阁了，到了鱼店街了———鱼店街，是先前潍县城海产品的唯一集散地，街上的大渔业代理店至少有七八家，像德祥鱼店，新成鱼店，协同新店，是大中又大的。店里伙计多，每当下午，都到则尔庄北，去迎接蟹客儿。替他们挑担子，接进店。为蟹包洒水，招待鱼客漱洗，打尖，看戏，住宿，好迎接次日早市。入夜，街上路灯明亮，鱼店天井里的蟹子由于外有灯影闪烁，跃跃欲试。包口绑缝不严的，开了口子的，蟹子蟹孙就出包了，沿着排水沟溜出店外，看满街灯光，到处游走。

    鱼店街附近住户都有老经验，家住鱼店街，不缺蟹子吃。小朋友每日傍晚，拿了板凳，坐在路灯下，干吗？守、灯、待、蟹。日前从鱼店溜走的大蟹子躲在沟边草底。今见灯光，又来追逐。小朋友不费吹灰之力，一后晌可以坐逮三四只大毛蟹。我小时候，在绿瓦阁下家门口，电线杆下，夜夜守灯，每每得蟹，不会空手而归。拿蟹子回家，次日由母亲加工。放上点盐、花椒、桂皮，煮了吃。把活蟹子一剁两半，放到锅里烹调，叫“酱爆活蟹子”。要是把活炸毛蟹剥出肉，剔出黄，做成卤子，浇面条，叫“活蟹子凉汤”。把蟹黄与蟹肉拌成馅包包子，叫“活蟹包子”。活蟹子还可以腌成咸的吃。卷半拉摊饼，就着咸蟹子，吃起来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好吃极了。成为潍县民间名吃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