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城事 做客湖民家

    □张机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为庆祝“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我们到大明湖搞一次“会师汇波桥”的队日活动。不同年级的少先队员，分别从汇波桥下的两侧平地出发，奔跑到桥中间最高处会师。我们兴高采烈地登上汇波楼，挥舞着队旗欢呼呐喊……放眼远望，北面是一望无际的翠绿荷田，南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摇曳的芦苇，眺望远处，可见层林尽染的千佛山，我们陶醉在“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景中。

    我班一位同学的姥姥家，就是住北城根的湖民，他邀我去他的姥姥家做客。当时的北城根街就位于北城墙下的一条狭窄的土坷垃道（济南话，黄土道），我很好奇地发现：这条街很特别，因为靠城墙根的一面没有住户，街的南面就是大明湖的水面，住户房屋相距较远也很分散，整条街只有区区十几户人家，可是家家都有渔船，而且渔船都停在湖面上。每家都有两个门，一个是冲着北城根街的正门，还有一个冲湖面的“水门”(后门），真让我这个住在城里的孩子大开眼界和兴奋不已。

    姥姥家的小院里有三间北屋，屋内摆放着长条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分别摆在桌子两旁，这和城里住家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两位老人都已六十多岁，由于长年劳作，姥爷皮肤晒得黑黝黝的很健壮，姥姥矮矮的个子和蔼可亲，在家料理家务和照看孙辈。与城里不同的是，院落里开出一块菜地，种了些茄子辣椒和西红柿等自家吃的蔬菜，墙角处摆放着渔网鱼叉等捕鱼用的工具。姥爷年轻时，是远近有名的捕鱼高手，还有一绝招，能用鱼叉把跃出水面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叉个正着。两个舅舅继承家业，继续在湖上捕鱼。每当捕完鱼后，都要把新鲜活鱼送到市里的饭店，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淡定和睦。姥爷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述：湖民傍湖而居，靠湖吃湖，各行都要守行规。来往穿梭的渔船都要走河道，大明湖里的“上河道”和“大河道”是必行的水中要道，水道两侧都被密密的芦苇所包围，不熟悉河道人就会陷入芦苇丛中迷失方向。老人一再提醒，湖里到处杂草丛生，也有暗流，小孩子不可随意下湖游泳，更不允许我们私摘荷花荷叶。

    这条街上的湖民，有的靠捕鱼，也有的靠在湖里种藕，种蒲菜为生的。老济南人都知道大明湖特产有白莲藕，茭白和蒲菜。大明湖的白莲藕个大肥壮，能长到五六尺长，又脆又甜，由于纤维质少，嚼后无渣，可以生吃，称为“水晶藕”。茭白是大明湖一种特有的水生蔬菜，生长在浅水田或水渠旁，嫩茎可以食用。蒲菜更是济南的特产，生长在水边或沼池之中，蒲菜嫩茎翠绿，纤细且长，一丝甜味，脆生生的，茎可以食用，夏季便是遍植湖中的蒲菜收获季节。

    在收获白莲藕的季节，湖民水中踩藕成为一景：身穿整条牛皮衣（也称水衣）的“踩藕人”，把整个身体包得严严实实，密不可透，站立水中，只把头暴露出水面，像跳舞似的身子一上一下反复蹿动，不一会儿硕大的鲜藕就浮出水面。然后有人乘坐在一个圆圆的大木盆里（称为采莲船），双手各拿一块小木片划水，把踩下的鲜藕装入采莲船内运走。岸边常常聚集着好奇的观看者。

    济南人对浑身是宝的蒲菜宠爱有加：嫩茎可吃，蒲叶外的老茎片也能用来编制蒲包，蒲垫子，就连蒲棒晒干后，点燃可以用来酷夏驱蚊虫叮咬。割蒲菜后，水里还有一段匍匐的粗茎以及泥中的块根，俗称“老牛筋”，“面疙瘩”。把它们洗干净后生吃甜兮兮，面兜兜的。湖民们舍不得丢弃，拿去卖钱，这也是济南的特产，孩子爱吃的零食。记得放暑假后，我们几个小伙伴相邀，穿小街过背巷，冒着酷暑到曲水亭对面的大明湖牌坊一带去买“老牛筋”和“面疙瘩”，并把一张鲜荷叶翻顶在头上，当做太阳帽来遮阳避光，边吃边念叨“老牛筋面疙瘩，谁要不吃馋煞他”的童年乐趣。记得那次姥姥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糖醋鲤鱼”、“凉拌白莲藕”、“茭白炒肉片”、“奶汤蒲菜”，摆满了一大桌。我们狼吞虎咽大为解馋，吃了个肚儿圆。这些新鲜的湖产都是像姥爷和舅舅那样的湖民们辛勤劳作的果实。

    当年就连大明湖的鲜荷叶也可用于包装食品，那时的济南老字号“草包包子铺”，把鲜荷叶垫在笼屉上，蒸出的包子会散发出荷叶的清香味，再用鲜荷叶给顾客打包，成为一绝。

    大明湖建成公园之后，姥爷一家搬进了城里，过起了和我们一样的日子，两个舅舅都成为大明湖公园的职工。回忆当年湖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他们靠湖吃湖的市井风貌真不愧为大明湖的一道亮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