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盛戎和老潍县戏迷

    □陈正宽

    裘盛戎是当代中国京剧大师。他开创的裘派艺术，前无古人，影响深远。距今六十五年前，即1945年夏秋之间，他曾在潍县被困达五个月之久，直到日本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铁路通车，剧团方归北京。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1945年暮春时节，潍县永乐大戏院从北京“搬”来李宗义率领的戏班，五十多号人，包括裘盛戎、苏连汉等名角，著名琴师赵喇嘛（左手拉琴）为其伴奏。演出半月，好戏连台，场场爆满。时届抗战后期，胶济铁路遭抗日军机轰炸，以致路毁车无。又由于火车中断，市面大萧条，看戏者不再，永乐生意，住了辘轳干了畦。李宗义他们四五十号人，一旦没了收入，坐吃山空。走又走不成，戏又演不了，生计奈何？

    幸有永乐，董事会友情为重，既不能商业演出，决定把戏院拿出来让演员住，无需付费。至于吃饭，戏院垫支一点，演员自出一点，而潍县百姓自告奋勇出面帮助。众人拾柴火焰高，被困潍县压不倒。因裘盛戎赴潍偕夫人（李玉英），戏院的经理特意把票房腾出来，让他们夫妻居住。生活安排妥当，各就各位了，那困顿的惆怅，也自然得到消解。

    潍县城人爱京剧，潍县城人也爱京角儿。裘先生好运动，爱踢足球。潍县余派名票谭叔明，平素也是嗜球如命。两“好”搿一好，谭就拉起潍城票友，组成潍县足球队，与剧团的裘先生他们的球队，展开友谊比赛。足球场很现成，就利用东关的后窑湾大操场。赛前海报，贴满全城，到时看者如云，人声鼎沸。不是球迷的，也到操场凑热闹。问其所以，他们说：“不图看球，只图看角，就是单为认认裘盛戎模样，来也值得！”

    裘生夫妇喜欢串街。初到潍时，在东关沙岭子，发现金祥斋糕点铺的蜜三刀，制作特别考究，香甜可口，常此光顾。然而即今囊中空空，可口蜜三刀已成非分之想了。但永乐大戏院经理谭资九心细，又和裘先生刚刚结拜为金兰之好。当他得知裘生夫妇的口腹之欲时，那金祥斋老板也是裘戏粉丝的李祥甫，立马获知了信息，于是，裘生夫妇作为上宾被请到金祥斋，而谭资九老板笑意陪坐。同饮茉莉茶之香，共品蜜三刀之甜。裘先生刚要动问，李祥甫笑了：“裘先生伉俪，敬请笑纳，这是我这个老裘迷的一点心意咧。”谭资九经理笑在一边插话：“裘哥兄嫂，但请每日享此，无需分文———这是祥甫李经理叫我说的！”从此，一个《裘盛戎吃蜜三刀》的故事，在潍县民间长久流传。

    本文作者家父陈步云先生，长于京胡花脸戏伴奏，从此次李宗义率团到潍第一天打炮戏开始，他是日日必观，场场不空的常客。他看了裘盛戎的戏，佩服得不得了。至于两人在后相识，一见如故，恨相见之晚，由此义结金兰。困潍期间，裘先生吊嗓，由家父伴奏，以此谊结深厚，惺惺相惜。1985年春，即在裘盛戎潍县被困四十年后，舍弟正宏专程上北京，进裘府拜见裘大妈李玉英。当言及被困情事时，裘大妈每作慨叹，不禁唏嘘。老人话旧，依依情思：“潍县城的古，踢足球的热，蜜三刀的甜，戏台下的彩———潍城票友的热情好客，忠厚待人，叫人难忘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