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见一个人,扣子。说起来,我和扣子已经又是好久不见了。上次在鬼怒川一起挨打之后,我们大概只见过两次面,后一次是她不知道在哪里挣了钱,请我去新宿的电玩广场打电玩,说是请我,其实整晚都是她一个人在玩。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当我喝着啤酒走到梅雨庄院门外,不禁吓了一跳——扣子就双手托着腮坐在我门前的石阶上。我急忙推开院门进去,这时她也看见了我,勉强对我笑了一下。我几乎是三步两步跑到她的身前,她沙哑着声音告诉我“我发了好几天烧,受不了了,没地方住,只好找你来了。” 她显然病得不轻,我拿起她丢在一旁的亚麻布背包,扶着她进了屋。我能感受到她的虚弱,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抖着。但是,扣子进门后的头一句话就对我说:“看到了吧,脸上长滴泪痣的人总是会混得这么惨,小心你也有这一天呐。” 有意思的是,自从我把扣子留在梅雨庄,当天晚上在电话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阿不都西提之后,他就再没回来过。 看起来,我们从梅雨庄里搬走已经迫在眉睫。几天过去之后,扣子的身体好多了,当她得知我即将从梅雨庄里搬走的时候,和我开玩笑说:“这就是你从此走上穷途末路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不过,东京这么大,找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和我一起找吧,找到了我们就住在一起。” “谁跟你住啊?我可没钱住梅雨庄这样的地方。” “没关系,我有钱。” 她显然有些吃惊,盯着我看了一眼:“你是说真的?” “当然说真的啊。”我回答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人,说你古怪你还真是够古怪的。” “非要要个原因吗?非要要个原因的话我也有,这就是——我可能已经喜欢上你了。” 她呆住了,看着我,直盯盯地看,看完了,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仰起头,一口气吐了好几个烟圈,这才对我说:“你这是在逗我玩呢?” “没有——”我刚说出“没有”两个字,她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口,她用夹着烟的手对我一指,大声说道:“你就是!”接着,她把刚抽了两口的烟放进烟缸,用力掐灭,走到房门边,然后,我听到了她摔门而去的声音。 在屋子里愣了一会儿后,我如梦初醒般地去找她。打开门,梅雨庄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我跑出院门外四下打量,也没看见她,但是,她不可能跑得这么快啊,于是,我退回来在院子里找她,绕过小楼,我走到了靠后窗的铁路边,我看见了她,扣子。此刻,她正背靠一扇墙壁面朝铁路哭着,头仰着,泪水流了一脸。在她身边,是一束连日来被雨水浇灌后正在妖娆盛开的美人蕉。 6 有梦不觉夜长。对付漫长的夜晚,我和扣子都有一套方法,我找露天酒吧喝啤酒,她去打电玩,当然,我们得去新宿或者池袋那些夜晚比白天还热闹的地方,在那里度过喧闹的一夜之后,我们再坐电车回吉祥寺。回来之后,我仍然喝啤酒看书,她则在电脑前挖地雷,之后沉沉睡去。我睡阿不都西提的床,她睡我的床。她总是要比我早醒一会儿。当我在惺忪中感到有只冰块在我的脖子或者额头上慢慢融化,不用问,这肯定就是扣子干的。 “我说大哥,咱们得去找房子了吧?”中午在快餐店吃饭的时候,扣子问我。 “好啊,那就去找吧。”我懒洋洋地回答她。 于是,扣子到她熟悉的地方去找。毕竟,对于东京她要比我熟悉许多。 (十一)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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