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筱常月说,“其实是个建议。在许多人看来,我也该算是有钱的了。也是——富良野那边最大的薰衣草农场——虽然由我先生的堂弟负责经营,但资产仍然是属于我的。我是想,你和扣子,干脆住到富良野去怎么样?” “这样啊。”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这倒要和扣子商量一下,我自然没什么问题,反正也不想再上大学,得过且过,看看写完剧本后能不能接下去写小说。” “你们如果能来,在札幌也一样可以上大学。” “呵,听上去真不错啊。”我笑着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呢。” “就是想帮你们。心里想,要是经常能看见你们拌嘴,我肯定也会多些生趣的吧。如果是在北海道生活,你们就完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那么大的农场,每年都有来旅行的学生在这里打工。” 这个时候,扣子跑出浅水区,跑到我和筱常月的身边。过了一会,她对筱常月说:“我们来请碟仙吧。” 筱常月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请碟仙,扣子便对她解释起来,她大概明白意思之后,竟一把抓住扣子的手:“真的那么灵验?” “真的。想问问什么呢?” 只见筱常月说:“如果一对夫妻,一方死了,北海道这边有传说说死去的人在奈何桥上等七年,等不到的话,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我们就来问另一方该不该去吧。” “怎么这么奇怪的规矩呀?可是,只能问和你自己有关系的问题啊。” “没关系,就把我当作那个人吧。”她迟疑了一会儿说。 我猛然想起,她曾经在电话里和我谈起过这个奇怪的传说,心里就突然一沉。先是看扣子用一根树枝在沙滩上写下“去"和“不去"两个字,又去看帐篷外的沉沉夜幕:夜幕里居然穿行着萤火虫,它们寂寞地飞着,最终被热烈的篝火所吸引,也像是有过短暂的犹豫,最终还是向着篝火寂寞地飞过去,它们并不知道这是一段致命的旅程。果然,转瞬之间,它们都化为了灰烬。 19 第二天,在回札幌的路上,行至一半时下起了雨。扣子感冒了,嗓子疼得说不出来话,后来干脆睡了,我就正好和筱常月谈谈剧本,曲牌也顺带着商量,间或筱常月轻轻地哼唱几句,有时候,她干脆把车停下来,和我一起走到路边,放大一些声音唱,直到我和她两个人都认为没问题了,就再一起上车。扣子睡得很沉,这些她都浑然不知。我心里已经大致有数,只需到札幌后再好好商量商量,回东京后接着往下写时,相信应该更加顺畅。 也是凑巧,当红色宝马从筱常月的家门口开过去,筱常月放慢了车速指点给我看的时候,扣子正好醒了,马上就哑着嗓子叫起来:“天啦,好漂亮的房子啊!” 的确漂亮。在辽阔的花田中间,依着地势簇拥起了一片榉树林,疏密有致,一幢尖顶的红色西式建筑就掩映在其中,墙上虽然爬满了藤蔓,但是白色的木窗并没有被藤蔓掩住;也有一个院子,但围墙却是一排低矮的扶桑;院子里有两把用大海里的漂流木做成的椅子和一张长条餐桌。 红色宝马继续向前驶去,筱常月这时候问扣子:“干脆搬到北海道来住?这幢房子有二十多个房间,想住哪一间都行。” “啊?”扣子的反应也和我昨天晚上的反应差不多。 (二十八)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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