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我指着身边的一幢百货公司对扣子说:“你先去逛一会儿,我去见一个人,顶多半个小时就来找你。” 我看见她蹦跳着进了百货公司。 大约谈了十分钟,好不容易和对方说了声“再见”,我就快步下楼。下楼之后,我惊呆了,只见几个人在大厅里围成一团吵吵嚷嚷着,扣子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看着他们,两手有意无意护着小腹。 我立刻狂奔过去,一把推开其中的一个,蹲下来看扣子。还好,她没受什么伤,但显然是被人推搡过了。我转身去问那些人:“什么事?” 实际上,我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我和扣子在鬼怒川挨过他们的打。刚才情急之下,我一把推开一个人来搂住扣子,可能是力气使得太大,他踉跄了一下后仆倒在地,而他正是眼前这群人的头领。听我问什么事情,他笑着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掏出一把上弦月形状的短刀抵住我的脸:“你说我们为什么和她过不去呢?” “钱?” “真聪明。” “她到底欠了你们多少?” “一个字,多。这么说吧,她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他继续用那把短刀抵在我脸上来回摩擦,一小会儿之后,他往扣子那边努了努嘴巴,问我:“喜欢她?” 我就去看扣子:“是,喜欢。” “想娶她做老婆?”他又问。 “是。” “可是,我想把她卖到地下妓院去做妓女,你说怎么办?” “不行。” “不行?好,有性格,我喜欢。”说着,他突然站起来,对准我的脸就踢了上来。我应声倒地。只听见他说:“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从背后推我?” 扣子马上朝我扑过来,和她一起扑过来的是更多的脚。我们被困其中,只有闭上眼睛接受他们的拳打脚踢。不到一分钟,我的脑袋上就出了血。我在对我踢下来的一脚一脚之中去看扣子,只能依稀看见扣子的两只手好好地护在她的小腹处。“好了好了,那么就打吧。”我闭上眼睛,“总有结束的时候。” “把他们抬到楼上去。”我听见刚才的那个声音说。接着,殴打停止,我们被架起来抬上楼梯,我头上的血在不断淌下来,顺着额头往下滴。扣子已经披头散发,鼻子和颧骨都肿了,双手还好好地护在小腹处。 等他们到包间以后,刚才那个人将手持电话和那把短刀一起丢在茶几上。他才问我:“奇怪,你怎么会想娶一个婊子做老婆呢?”他猛然指着扣子向我:“说,她是个婊子。” 我不说。 “不说?”他凑过来盯着我看,再看看扣子,他走过去声嘶力竭地对扣子叫喊道:“说,说你自己是个婊子!” “我是个婊子。”他的话一落音,我就听见扣子说,“我本来就是个婊子。” “再大点,我听不见!”他吼叫完就将脑袋侧过,把耳朵对着扣子。 “我是个婊子!”扣子抬高了声音说。 “好好,好好。”那个人就像如释重负,疲倦地窝进沙发里,过了一小会儿,对将我和扣子紧紧按住的人挥了挥手:“先喝酒吧。” 于是,我们暂时被放在一边不管。 那个人和另外三个人边喝酒边玩扑克,剩下的三两个人偶尔唱唱歌。就是这个时候,扣子看着我,往包间的门使了使眼色。我的心和身体一震,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足一分钟之后,我和扣子几乎同时往门口冲。 (三十二)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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