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私下找母亲谈过,母亲什么也不解释,只说,你还小、你不 懂。开玩笑,她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但在母亲眼里,她还是不懂, 不懂爱情,中年人的爱情。终于有一天,她直截了当问母亲,你们分 床,你们关系冷淡,就是因为父亲犯了一回错误吗?母亲立即正色道: “那不叫错误,那是犯罪!”医生是世界上最崇高的职业,怎么 能亵渎它呢! “可父亲已经受到惩罚了呀!” “我知道,我们关系冷淡不是因为这个。比起别人来,他不算什 么,再说还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我也说不出是怎么了,看到他那 垂头丧气的样子,一天一天的,我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你是说,你不再爱他了?” “爱是不能勉强的。它就像瓷器,你一旦打破,就是再用什么强 力胶粘上,还是能看出裂隙。” 小鱼儿明白父母不可能再和好如初了。当然,他们也不会离婚, 毕竟都是五十岁上下的人了。跟许多中国人一样,他们也建立了一个 不吵不闹和平相处的“维持会”。所以大学毕业后一找到工作,她就 搬出了这个不再温暖的家…… 给小鱼儿开门的是母亲,奇怪的是父亲也跟在母亲身后,冲她微 笑着。她好久没看到父亲微笑了。对了,按门铃前,她还似乎听见两 个人说话儿。一切都有点儿反常! “什么事儿?”小鱼儿丢了包。倒了一杯纯净水,小口喝着。 父母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好像有个共同的秘密似的。还是母 亲挥了一下手,开口了:“我们想告诉你一件事,可能在相当长的时 间我和你爸都要在医院工作,不能回家了。或者说,咱们不能见面了! ” 小鱼儿愣了片刻:“为什么?” “这要怪你爸爸!本来他可以每天回家的!” 父亲结结巴巴地说起来。原来,医院接到主管部门指示,成立了 专门接收治疗“非典”病人的病区,母亲作为呼吸科的主治医生,跟 同事们一道,责无旁贷地成为病区医生。考虑到“非典”传染性强, 发病势头猛,病区要配备至少20名医生和更多的护士,人手不够,院 党委就在全院召开大会,动员其他部门人员报名参加。 “你是说,你报名了?”小鱼儿惊奇地问父亲。 “是,我报名了。” “人家还是写的血书呢!”母亲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埋怨地说。这 时小鱼儿才发现父亲的右手食指裹着棕色的创可贴。 小鱼儿心酸酸的。三年来,她既同情父亲,又怨恨他。她感觉鼻 子发酸,就赶紧转身去卫生间,随着哗哗的水声,她也痛痛快快地哭 了出来。 一只大手拍了拍她肩膀,她转身,看到父亲也是湿湿的眼睛。父 亲递给她毛巾。软软的毛巾,使她感觉很温暖。这种感觉消失好久了。 一家人终于又说说笑笑地坐在一起吃晚饭了。她给父亲、母亲都 倒了酒。是干红。她祝父母保重身体、工作顺利,母亲只呷了一小口, 父亲一饮而尽。第三杯酒下肚后,父亲呛得咳了几声。母亲竟然给他 捶了两下背,说:“老陆,行了,悠着点儿!” 父亲放下酒杯,一句话不说,去衣橱里翻弄。母亲皱了皱眉,对 小鱼儿说:“你爸爸有点儿乐疯了!”几分钟后,父亲一身白衣出来 了。原来,他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压了几年橱底的防护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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