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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凯歌倾吐心声:成年难舍少年主题
余韶文
北京青年报   2002-08-02 13:09:30

 

因拍摄《霸王别姬》、《荆轲刺秦王》等片而确立其第五代导演代表人物的陈凯歌结束了好莱坞电影《温柔地杀我》拍摄后,回到国内潜心拍摄了一部小题材影片——《和你在一起》,在新片即将上映之际,本刊就该片所涉及的各种问题采访了该片导演陈凯歌和监制黄建新。

受访者:《和你在一起》导演陈凯歌

受访者:《和你在一起》监制黄建新

选择这个题材首先是被打动了

陈凯歌导演以前拍的电影在题材上大多是一些历史性的或史诗类的,但是这一次是一个现实生活流的小故事,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小故事来拍?

首先是他被打动了。

这个题材应该说是看到的,不是选中的。就是中央电视台有一个节目,当时画面上有一个人坐在宿舍楼的门口,正在点门票,有一点录下来的杂音是他对一个熟人说:这是我儿子。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当然没出现在电影里,可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照刚才建新的话说我是被打动了。后来我一问,北京差不多有十万琴童。过去一般说学习西洋乐器,都是富贵人家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没当什么正经事儿,那现在也有一些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人家,送孩子去学琴的,但是大多数人家都是家庭境况一般,而且多半是受了成名成家的思想的驱使,带着孩子到大城市,租一个小房子、一间地下室,非常艰难地学习,这种情况北京、上海都一样。所以现在的孩子上音乐学院,真正喜欢音乐的是少数,把它当成一个有明确目的事儿的是多数。

黄:这事儿说小是小,说大就大,它牵扯到很多中国人的一个梦。

陈凯歌的片子每一部和每一部虽然都有不同,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一脉相承的。那么这一次导演风格的转变是否有什么原因?

最简单的原因还是故事。以前我拍每部电影接触到故事的时候,我都想我能做点什么。但是我在做这个题材的时候,心态比以前要平和。因为做导演做到一定时候,会发现跟你所拍的对象的世界有一些距离,你其实不太明白对象的思想或行为,你只是一厢情愿地表现。所以说我不是特别注重从技术上讲所谓的风格,比如说在学院里经常提到的各种风格,长镜头啊,蒙太奇风格啊,或是好莱坞的风格,或是法国电影的风格等等,这些东西我都没想,我觉得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从一个观众的角度看可能会觉得陈凯歌以前的作品都是历史的题材或是有史诗的背景,现在怎么变成这么一个现实的故事。可是从我自己的角度看,我认为我该有的还有,我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我作为一个拍电影的,受了一点触动,就拍出这么一部电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往大里归纳。

这个电影有很多是我个人的幻想

但是现在一般观众都好像比较喜欢那种传奇色彩的东西,像秦始皇啊,还有霸王别姬里的人物关系等等,那么这部片子只是讲了平凡的生活,在商业上会不会跟以前的几部电影有差别,对于这个问题,两位导演是怎么考虑的?

我们经常讨论欧洲电影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它不同于好莱坞的地方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其实它就是建立在人物的心理活动上。我所感觉到的就是凯歌在这部电影里表述的情感恐怕是全人类共有的情感经历。我很难用大小来形容一部电影,可能我们拍得一部很大的电影是表现了一个地域的情感,而我们拍了一部很小的电影则反映了全人类的情感。

其实在这么多年中国电影演进的过程中,我是相当关注的,我不是糊里糊涂地在做事儿。我为什么会写一本《少年凯歌》,距离现在也十年的事情了。就是因为我觉得“文革”的坎儿一直过不去,为什么过不去?“文革”到现在只是一只虫子变成了一只蝴蝶,但它终究是昆虫。还有美国大片,我们现在实际上是被美国大片征服了,就像当时八个样板戏征服了全国人民一样。我总是认为检验一个社会是否是一个清明社会的标准是看它是否是多元的。

现在说生活的平凡性和这种电影本身具有的传奇性,我从来没想到这两者是能够融在一起的,一来生活很精彩,生活中的事情也很难说是平凡,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另外有一点很清楚就是我并不觉得这个电影是全然真实生活的反映,有很多事儿是我个人的幻想,我个人从这样的幻想中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总之我不把它说成是一部求真实的电影。

我认为中国电影一定要做市场

这不是一部好莱坞式的电影,按黄导的话说是情感的比重大一些,但是现在的观众进电影院,如果说是为了情节的东西可能比较容易,但为了情感的东西恐怕会有些难,那如何把这种情感化成票房?

这部戏在策划之初,就已经考虑到票房了,所以发行方很早就介入,当然条件是不能干扰我们拍摄。但是他们有时候比我们还乐观,有的地方我们还有些担心,但是他们说没有问题。我是觉得任何时候情感对于电影都很重要,比如说前一段的《星战前传》,我的一个朋友看了一半就退场了,说因为里面的情感表现一点也不能让人满足。我觉得中国有这么多人,只要你把一件事情做对了,那只要是喜欢这一类影片的人就能够保证市场。只要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中国电影的生存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是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干扰的。

这个片子在策划之初就是建立在一种非常理性的基础之上,我们要做中国电影的市场,不是漫无边际的希望。这部电影从投资的角度就定下来不会是过高的票房,要是说我想要凭这部片子创下一亿美元的票房,那肯定是不切实际的。但是我想收回成本,或者再有一些盈利是可以做到的。所以说世纪英雄公司之所以投资这部影片,是考虑到在国内市场收回投资的情况的,所以这首先是一个保证,这种保证使我们有一种主动性,不至于盲目地认为这样一部电影在国内市场上可以赚大钱。

我曾经跟黄建新,还有韩厂长这样一些有志于中国电影的人士反复谈过,中国电影一定要做市场。这个做市场不是说只是要拍大题材的动作影片,高投入的,全明星制的,不是这样的,市场的概念是很宽泛的,包括众多的因素,题材也不会是单一的。但是可以这样说,我们拍一个电影不是拍给自己看的,也不是拍给学院派人士看的,甚至不是拍给影评人看的,我们拍电影是给大众看的。

我觉得中国电影的现状是处在战国时期,有诸子百家,而且诸子百家都互相叫板,各人都说自己是最好的,骂别人是垃圾,你这不对,我这个对。但最后总归是要出现一个融会的过程,这是一定的。

成功是什么?成功就是得到了认可

借用这部影片中音乐老师关于音乐的说法:你们觉得这部电影是一部好的电影还是一部要成功的电影?

事实上我没有十分明确地把好和成功区分开来,这只是在我们这些做电影的人所做的极端的隔离,就好像你的音乐已经达到了跟上帝交流的程度,你已经登峰造极了,但这跟成功没什么关系。成功是什么?成功就是得到了认可。那小孩需要回答的问题是我要以得到认可为目的还是我高兴学音乐,那其实一个目的我已经得到了,就是我在拍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我得到了快乐。那么另一个目的是否被认可要靠观众来说了,就从我们自身拍摄来说,我们是非常理性的。

如果发行、宣传等方面都做到了预期的策划,那就会是成功的。

在开拍的时候,建新就跟我说你这个时候就什么都别想了,你好好去拍。我的意思是说当你做那么具体的事的时候,把你的感受倾注在你的创作中的时候,你一定没有去想成功这两个字。我拍戏的时候也没有去想成功,这是两个环节的事。

我感觉王志文所扮演的角色有一种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那种书生的狷狂,而第二个教授是受过西洋教育的知识分子。好像前一种是好音乐、后一种是成功音乐的代表,那这是不是影射当下整个中国文化界,到底是要好的东西还是成功的东西?

有这种含义。但不是说中国知识分子或是受过西洋教育的知识分子,而是整个社会的功利取向。在一部电影里所能判断的东西不仅仅是直接的和尖锐的东西,第二个教授是可以指挥的机器,虽然他反复强调音乐中不能没有感情,但是他的教学方式和训练手段和感情无关,我们做的是理性的事,别牵扯感情,这才是成功的必经之路。

至于对这样的人怎样做价值上的判断是观众的事。当然我是有我自己的取舍的,其实你刚才问的问题就是说,你有没有功利的目的,有的。但这不妨碍我在电影中提出有关功利的问题,坦率地说,我们都曾经长期地被功利的思想所困扰,这是一句老实话,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电影的原因。我很喜欢这个小孩,这个小孩真的代表这个社会最普遍的价值观的反面,只有小孩能做到。在小孩心目中我不管你怎样,我就是看不起你这一套,可是只要他长大了,就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我一直有这样一个主题,就是少年的主题,从《黄土地》里的憨憨就开始,到《霸王别姬》这一群小孩,我觉得小孩十三岁以前无性别,无社会认同感,无道德价值观,但是只要成人了,自尊就出来了,选择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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