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小女儿又感冒了。先是,妻从医院买回大包小包的药来, 有片剂,有冲剂,还有枇杷蜜炼膏,统统试过了全不济事。无奈,我 们只好陪她进了区医院。看急诊室里那些陪孩子打针的一张张陌生的 脸,我蓦然想起了小时候喝过的白菜疙瘩汤。 那该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罢。那时社员们穷。有个头痛脑热断不会 往城里医院跑。那时村村有卫生室,还有赤脚医生。身体有个不舒展, 花个毛把七买几片药片子回去,饭前就着粥吃下几粒。若是孩子呢, 苦苦的药片断断不及糖果好咽,是非要在大人的连哄加吓下,才能好 歹吞下几粒的,几服药不见好,便停下来,拖几天,兴许就好了。 印象最深的是发高烧。吃几片退烧药,打两次退烧针,仍不见好, 父亲便沉不住气了,说:“药片‘要骗’,全是骗人的把戏。明明是 蛤蜊皮造的么!”那时我们村西头有条又宽又阔的沟,直通淄河。沟 里的面蛤蜊随地都是。孩子拣了送到药铺里,会换回一两只盛针药的 纸盒盛铅笔用。无怪乎父亲这样认为。父亲见我鼻涕过了河,身体愈 发虚弱了,摸把额头,惊喝一声:“热鏊子似的。还是土方子吧!” 父亲的“土方子”,就是让我喝白菜疙瘩汤。熬汤要等日西以后, 他早早铺了被子,打发我睡下。然后从大白菜上切下疙瘩——陀螺状 的一个白菜根。洗净,切成碎片,连同葱白、葱根、姜片一古脑儿倒 进砂锅里,掺上水,蹲炉子上熬起来。锅开了。父亲由着热气从竹筚 编成的锅盖上挤出来,在幽暗的室内弥漫开来。 煮上一个时候,父亲抓把白面搅成糊状,倒锅里搅匀,开两次锅, 便可以喝了。 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碗,稀溜喝下一口,辣味直呛喉咙眼,眼角 有两行热东西拱出来。父亲不容分说,道:“恨病吃苦药。”我咬紧 牙,一任眼角的泪水漫溢着,将又辣又热的白菜疙瘩汤喝下去。而后, 按照父亲的吩咐,裹紧被子,将头蒙住,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父亲在 炕头鼓励我一定要挺住。“出透汗,发散发散,兴许就好了。”他唠 唠叨叨。我感到头发湿了,身子湿了,浑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 样。我问行了没有。父亲说一定要出透汗,戒了汗才好敞被子。不过 一个时辰,我感到鼻孔透气了,喘气顺畅了,身体顿时轻松了不少。 这样的白菜疙瘩汤喝个一回两回,一般的感冒发烧便好了。你说奇是 不奇? 我把这事跟同事们一提,他们惊讶地张大了眼。唉叹说如今再来 碗白菜疙瘩汤试试?恐怕不济事了吧?我无言以对。是生活水平高了, 人们身子骨金贵了,不疼那仨瓜俩枣的打针吃药钱……但一个不争的 事实是小小的感冒也不那么好治了。 好想再来碗白菜疙瘩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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