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的父亲,坐在床沿,很有内容地望了眼母亲,这时,他仍 然不急于上床,他要让这个美好的过程延长,他要吸支烟。父亲吸的 不是纸烟,而是喇叭筒,父亲吸不惯纸烟,他吸自己卷的喇叭筒才过 瘾。父亲的喇叭筒冲劲十足,很快房间里便乌烟瘴气了,这是母亲无 法忍受的,不管是冬夏,也不管是什么时间,母亲无论如何都要爬起 来,乒乒乓乓地把门窗打开。父亲不理解母亲这一系列举动,他仍满 眼内容地瞅着母亲,虽然母亲一口气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体态已有所 改变,但母亲的形象在父亲的心中仍是完美的。父亲终于吸完了他的 喇叭筒,这时他站起身开始宽衣解带了,父亲一边动作,一边满怀内 容地微笑,父亲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母亲的被窝。母亲是要反抗的,父 亲这时就可怜巴巴地央求母亲道:丫头,整一把吧,我都两天没整了! 母亲道:你这头猪,滚一边去!父亲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脚、刷 牙。随着生活的稳定,母亲对父亲的要求也苛刻起来,父亲不洗脚不 刷牙是无法和母亲亲近的,但父亲无论如何也养不成洗脚、刷牙的习 惯,这是父亲的前半生养成的无法改变的劣习,在战争岁月中,别说 洗脚刷牙,就是脸也有一连十几天不洗的记录,行军、打仗哪有那么 多讲究。 父亲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不情愿地爬起来,把脚伸到水笼 头下冲一冲,拿着牙缸胡乱地漱一漱口,然后火烧火燎地跑回来,关 掉台灯,死乞白赖地往母亲身旁凑。母亲无法抗拒父亲的要求,忙乱 一阵之后,父亲倒头就睡,并不时地伴以响亮的鼾声。父亲睡觉的毛 病很多,不仅打鼾,而且还伴以咬牙放屁吧唧嘴。 母亲无法入睡,她在这臭气熏天、鼾声嘹亮的环境中怎么能睡着 呢?她隐忍着父亲的恶行,一遍又一遍地想像着《红楼梦》里的情景, 落红、残雪、吟诗对赋,那才叫生活。母亲对《红楼梦》里讲述的生 活一往情深,男男女女极有情致的爱情生活,真是太美妙了。然而, 现实又使母亲的幻想变得支离破碎了。她怎么能不痛苦不失眠呢? 由身边的父亲,她又想到了枫,梦想中的枫。要是和枫结合在一 起,眼前的日子会是这样一番景象么?不,决不会!母亲毫不犹豫地 断定,枫决不会像父亲这个样子。枫是多么缠绵和有情致的人啊!她 和他躺在床上,会一起读《红楼梦》,谈枫创作的歌曲。枫的脚自然 是认真洗过的,牙也是刷过的,他的嘴里会飘出一阵又一阵中华牙膏 的气味,他们在床上、台灯下说说笑笑,相亲相爱,那将是一番什么 样的景象呀!母亲在无法入眠的夜晚再一次想起了她梦中的枫。对母 亲来说,无法得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母亲还无法忍受父亲的吃相。父亲每次吃饭,食欲都极好,吃饭 时,父亲异常地专注,大碗盛饭、大块吃肉自不必说。父亲吃饭时, 总是要节奏有力地吧唧嘴,父亲吧唧嘴的声音一点也不亚于快板打起 来的声音。父亲在吞咽食物时,也总是咕噜有声,喉头上下那么一滑 动,一口食物就咽下去了,每次吃饭时,母亲总不忍心看父亲这种饿 死鬼的样子,她每次都在碗里夹一些菜,躲到别处去吃饭,父亲一直 没弄明白,母亲在吃饭时为什么总是躲着他。有几次,孩子们也想躲 开他,他及时发现了,用仍在咀嚼食物的嘴大喝一声:站住! 孩子们就站住了,他们也常常被父亲的吃相惊呆了,而忘记了自 己吃饭,呆呆地望着父亲。 (连载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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