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周末:特定时期,就有特定的认知。
于丹:而今天,我们进入了21世纪,如何看待民主,如何看待法制,如何看待心理健康?回过头,我们哈哈一笑,感到过去的那些看法都是幼稚的。其实,再过10年、20年,同样也会认为今天的很多看法是幼稚的。
解放周末:现在道德方面存在着种种“社会病”,比如人心铜化、人品锈化、人格权谋化、行为表演化。这化那化,本质上都是没文化。您认为呢?
于丹:今天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化”,就是“文而化之”,就是《周易》中说的“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有人说现在道德沦丧,我个人不太同意。我坚持认为,今天的中国处于一个很好的阶段。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决议里面明确提出,必须坚持以人为本的原则,这个概念足以说明,这是个好时代。什么叫以人为本?它从根本上扭转了我们国家对于人的价值的判断。
解放周末:社会转型,难免也会带来这样那样的问题。
于丹:当然,我们的社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肯定会刺激个人欲望,出现欲壑难平甚至物欲横流的现象。这种现象在某个阶段一定会出现,但它也一定只是历史进步中的一种代价。
解放周末:进步,就一定有代价。
于丹:泰戈尔有一句名言说得很好,他说人要往前走路,抬腿是行走,落脚也是行走。光抬着脚,是走不了路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觉得今天出现的道德失衡,应该是在寻找新的平衡。我相信,再过10年、20年,我们会像过去看待民主、法制、心理健康一样,去公允地看待这个时代的道德现状。
孔子成了一个符号、一种慰藉心灵的代用品?
●儒家给了我们土地,让我们能够站在这个地上行走,但是如果没有天空的话,我们就没有思考,不能飞翔。
●孔子是个普遍的代称,他代表了中华文化源头,中国人朴素的安身立命之本。
解放周末:有一种观点认为,现在的“孔子热”热的不是孔子。社会失范、市场失序、道德失灵,人们需要一种代用品,孔子也就成了一个符号、一种慰藉心灵的代用品。您怎么看待这个“代用品”的说法?
于丹: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认为孔子在这个年代是一个文化指称。孔子代表的是中华整体文化在心灵上的唤醒和复归。中华文化中不仅仅有儒家思想,也包括大量的道家思想,这就是我在讲完《论语》后主动提出讲《庄子》的原因。我认为如果只有“儒”而没有“道”的话,我们的文化建构是不圆满的。
解放周末:中华文化中的“儒教”、“道教”、“佛教”,是三位一体的。
于丹:儒家给了我们土地,让我们能够站在地上行走,去实践,去以身践道,它鼓励社会人格的自我实现,这没有错。但是如果没有天空的话,我们就没有思考,不能飞翔,没有生命角色上的自我超越。只有土地没有天空,我们会变成过分沉溺的现实主义者,而失去理想色彩,生命自觉无法建立,就容易再一次进入集体无意识。
解放周末:既要有大地,也要有天空。
于丹:对。我认为中国人说的人格理想就是盘古的理想,所谓“神于天,圣于地”,神圣两极,人就在天地间。孔子是个普遍的代称,他代表了中华文化源头,中国人朴素的安身立命之本。
天地之间两条线,孰轻孰重?
●中国的儒与道,殊途同归,以不同的表述描述了一种和谐状态,就是个人与社会永远不要过分夸大冲突,而更应该强调和谐。
●我们这个社会有两条线。最低的一条线是以法律为核心的制度保障,它是保障公民安全感的;最上面一条线,是以道德伦理为核心的,它是提升人的幸福感的。
解放周末:人站在天地间,而每个人面对着的是两个天地:一个是现实世界,一个是精神家园。现实世界讲秩序,精神家园讲道德。在您看来,道德和秩序哪个更重要?
于丹:这两者是同等重要的。很多东西是和谐的统一,也就是说,两个坐标是能够制衡的。用儒家的最高理想来描述人格,孔子说,人到了70岁可以做到“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心所欲,是个人道德指标,就是按照自己心灵指引的方向去实现个人;不逾矩,是外在的制度指标,是遵循外在的一切社会要求,这两者能够合二为一,这是一个很高的理想。用庄子的话就更简单了,五个字,叫“外化内不化”。外化,就是顺应制度;内不化,就是坚持人格道德。中国的儒与道,殊途同归,以不同的表述描述了一种和谐状态,就是个人与社会永远不要过分夸大冲突,而更应该强调一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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