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老河口市光化办事处 涂宏伟
记忆中的乡村饭场,温馨和谐,欢声笑语,情意浓浓。一日三餐,那是农民最开胃的地方,最开心的时刻。 我们村庄的饭场,是在村中一棵粗壮挺拔支条垂涎的皂角树下。这里是一个“小广场”,四周坐落着横七竖八的农舍。一到吃饭的时间,农民们端着粗瓷饭碗,有的踢踏着鞋子,有的斜披着上衣,有的光着膀子,从村东村西不约而同相聚在那里。来早的人占据着树旁和墙壁有利地方,或蹲或靠;来的晚的人,干脆两腿一伸,坐在地上。整个饭场人气聚生,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他们东拉西扯,谈天说地,纵论古今,上至国事民事,天下大事,下至村事家事,儿女常情,乡中诽闻,鸡毛蒜皮。偶尔还有一些恶作剧。哪个调皮鬼会把热气腾腾的红薯,迅速扔向讨食的狗子,饿狗扑食,烫得乱叫一团,抱头跳蹿,引得满场一阵骚乱。在贫乏的文化年代,凸现了人们好斗的特性。 我们一家五口人,除母亲坚守“营房”外,父亲和我们姐弟三人都是饭场的常客。那时我还小,是父亲的小尾巴,他前脚走,我后脚跟,他蹲哪,我蹲哪,饭吃空了,他回头给我再捎上一碗,我乘机在那翻几个跟头,与伙伴们嬉闹一番。那时人们都怕“露富”,饭局是千篇一律。蒸红薯、煮红薯、烧红薯、红薯干、红薯面、红薯粉,成了“百薯饭”。家里若蒸一次馍,母亲会神神秘秘地让我在家吃了后,再端一碗“百薯饭”来到饭场。“富不外露”已是饭场的一个潜规则,真没见哪家端着饺子、拿着馒头,招摇过村。 饭场里若少了谁,会一目了然,那人要不是进城卖猪崽去了,要不就是在家招待工作队员。公社在村庄派有常年工作队,队员吃的是“百家饭”,由生产队长轮流安排。农民们对招待工作十分上心,扳着指头算到哪天管饭,早些日子就攒几个鸡蛋,备一瓶白干酒,尽量招待体面一些,他们一则厚道,二则也看上了那几斤几两的“全国通”粮票,进城办事也炫耀一番。村里的王二别,是饭场的“隐君子”,一顿饭不到饭场就像犯病了似的,丢了魂似的,哪怕是刮风下雨,他也端着饭碗在饭场里溜达一圈。一日工作队员轮到他家吃饭,他也准备了不薄的饭菜,而让老婆孩子陪着队员,自己又上了饭场,工作队员感到很没面子,怕传出去说农民不欢迎他,就在大会上批评王二别,对革命干部态度有问题。这下犯了众怒,从此以后,工作队员轮到哪家吃饭,农民们口头上应承着,到吃饭之时,都说忘记了,把工作队员晾了几次,他只好向农民们道歉,客随主便,又轮到王二别家,他索性跟着上了饭场,引得饭场阵阵掌声。 村中一位七十多岁的赵大爷,是旧社会出了名的师爷,满肚子经文,手不离书。他读书的姿势也别有风味,总是摇晃着脑袋,左读右读。他被聘为饭场“说书人”,他也吃着“百家饭”。一到饭局,人们早早把他拉到饭场,东家送一碗,西家端一盒,让他没有吃饭之忧,安心“说书”。日长月久,他也有累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的时候,就会耍点“小把戏”,突然大叫一声“红卫兵来了.”立身回家休息,当人们回过神来,大呼上当! 我离开农村已30多年了,饭场随着农村责任制的实行,也逐渐地消失了。前几年回去,家家户户都围起院墙,和谐的乡村变成了“篱笆墙的影子”。 今年春节,我又回到了家乡,年迈九十的父母,高兴的告诉我,村里又有了饭场,大年三十中午,我跟着父亲去探班,哇!这是王二别和他儿子开的文化科技大院。人们不再是你蹲我靠了,而是带着时令饭菜,凑着份子,围桌而坐,畅吃欲说,有的边吃边看着电视节目,有的碗摔在一旁,玩起了电脑,有的一手端碗,一手对弈。我不解地问父亲:“吃饭这点时间,能学到什么呀,这不是搞形式吗?”父亲责怪地说:“你咋能这样看待呢?要感谢王二别为乡亲们办了一件好事,这是我们老一辈饭场的情结,新一辈学习的天堂,是两代人的情感所系呀!” 看着父亲神采飞扬的姿态,我也感动得一塌糊涂。 啊!久违的乡村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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