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晚年撰写的150篇《随想录》,被世人称为:“情透纸背、力透纸背、热透纸背”的当代心灵忏悔录。从“文革”的灾难中走出,巴金在自谴那随波逐流写下的“检查”、“大批判文章”时,思索更多的是国家的命运、社会的命运、人民的命运。他在最终下决心提笔写这组文章时说:“我年过七旬,工作的时间不多了。在林彪和‘四人帮’横行的时候,我被整整剥夺了十年的大好时光。说是要回来,但办得到办不到并没有把握。我不想多说空话,多说大话。我愿意一点一滴地做实在的事情,留点痕迹。我先从容易办到的做起。我准备写一本小书:《随想录》。我一篇一篇地、一篇一篇地发表。这只是记录我随时随地的感想、既无系统、又不高明。它们却不是四平八稳,无病呻吟,不痛不痒,人云亦云,说了等于不说的话,写了等于不写的文章。那么就让它们留下来,作为一种无力的呐喊,参加伟大的‘百家争鸣’吧。”这是巴金心灵的剖示,是巴金晚年献给社会的最丰厚的文学财富。
生命不是享受,不是索取,而是奉献。巴金在80年代给无锡钱桥中心小学、成都东城根小学的孩子们的信中,都阐述了他的这一思想。今天,当他饮誉世界文坛,获得法国骑士勋章、但丁国际奖、亚洲杰出华人文学奖、福冈国际文学奖,并且巳年迈、被疾病缠身时,他仍在燃烧着自己,不断奉献着。26卷本的《巴金全集》、10卷本《巴金译作集》、《怀念曹禺》、《告别读者》等著作和文章,都是他在90岁以后校完和写成的。当人们在欣赏他的这些新作,翻读他的如砖似的全集时,有谁知道这些来得是那么的不易。华东医院医生曾经告诉记者,80年代初就巳确诊巴金患了帕金森氏症,近20年来虽然控制得较好,但一直折磨他。他的手经常不由自主地颤抖。写作时,普普通通的一支笔拿上去就掉下来,拿上去就掉下来,总要反复10余次后才能握住笔。有时刚写了几个字,手指就动不了了,要横横不出来,要撇撇不出去,老人着急中想出一个“办法”:用左手去推右手。可谓字字艰辛,字字是血。
巴金晚年的心致,一大部份给了中国现代文学资料馆。他倡议并且为之呼吁,他将自己的多年积蓄和部分藏书捐了出来,他还在筹建最困难时期,写信给江泽民总书记,希望中央给予关注和支持。当今天,中国现代文学馆一期工程已建成,并且向世人开放时,人们有理由说,这是巴金晚年奉献社会的最伟大的杰作。
巴金在病中操心最多的还有捐赠自己藏书的事。1998年巴金生日时,上海图书馆举办了他的著作版本展,不料其中的一本《寒夜》失劫了。巴金于是觉得很对不起上海图书馆,让他们受了损失。便执意将家中唯一的一本捐给他们。老人一直在医院,不能自己去办这事,于是经常问起这事。说起巴金的藏书,可能是中国作家中最多的。他在年轻时就有藏书的嗜好。看到好的书就爱不释手,想着法儿把它们买下来。于是,外文书、线装书、精装书、善本书、孤本书……应有尽有,胜过一般图书馆。“文革”结束以后,当这些被查封的书重新回到巴金手中时,他就想把它们捐给国家。因此,整理藏书,成为巴金晚年要做的“善后事”中耗费精力最大的一件。他常常一整天一整天钻在书堆中,爬上爬下,一本一本翻看,一本一本归类,尔后请受益单位上门,运走它们。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都得到过这份不薄的财富。每一次,巴金坐在家中那把老式的木椅上,静静看着工人们在搬运,目视着这些伴随自己一生,并且给予他智慧的“朋友”们,离开家门,那眼光,充满慈爱与不舍。
捐助华东水灾、丽江地震、长江洪水、希望工程……众多的社会公益事,巴金都隐姓埋名,献出自己的一份爱。
做点事,人活着才有意思。巴金毕生都在这样做。